人生四十而不惑,总觉自己成熟了,有了自己的一份天空,但每每在夜深时,总忆及儿时生活过的那条老街。 老街弯弯曲曲,形如怪蛇,没有固定的走向,没有一段路能够看到底。这为儿时的我与伙伴捉迷藏留下了许多不便,每次当我急切地寻找而未果时,总想长大能否把这街道改直,这也许就是小时候最大的梦想了吧!每当我躲在邻家门后等伙伴来寻时,看到伙伴急切的神情,总感谢邻家那扇厚重的木门给了我一份荣光。 奶奶家在老街中间部分,总是一些老太婆的固定场所,那时的我总奇怪,她们为什么总是在那集中,每天都有讲不完的听不懂的话。我尤其怕一个姓王的老太婆,样子丑丑的,她总是喜欢抬起头,用一只仅有的浑浊眼睛看我,我时我总是躲在我的奶奶身后。这时的奶奶,会用一双枯瘦而粗糙的手轻轻拍我的背,我顿时有了些勇敢,慢慢掠过独眼老太婆身边,飞也似地跑开,沉重的脚步撞击在老街青石板上,那声音就似我的心跳。 奶奶家隔壁的庆生似我一般的年纪,那是我最信赖的儿时伙伴了。每天清晨时分,庆生的爷爷就起床“大叫”:“清晨即起,洒扫庭院……还不起床……”那拖腔现在还琅琅在耳,那拖腔似乎要把奶奶与他家相隔的板壁穿破,然后就听到庆生全家奔忙着下楼的声音,这每天循环的声音,似乎是我最痛恨的了,因为这拖腔一起,奶奶总叫我起床了。我总恨恨地骂过他,奶奶及时捂住我的嘴,偷看周围后,才悄悄说:“庆生老爹是清朝秀才呢!”后又说;“你睡觉的床边板壁后就是庆生老爹的床,你沾了他的气,你也会是秀才的!”我才听完就大哭了,我不喜欢庆生爷爷那满嘴白胡须中透出的烟草味,不喜欢那满头白发中的汗味,更害怕庆生爷爷那鹰似的眼睛……在哭喊声中只要再听见奶奶窸窸窣窣从衣服兜深处翻出一颗水果糖来,我就会及时止住哭闹的。 庆生总有许多鬼点子,我总愿意每天拖着鼻涕跟在他身后。庆生总带我上山打鸟、下河捕鱼。只要谁家的水果结了,庆生和我总是首先尝到,每每我和庆生互相看着对方吃生水果酸涩流泪时,总是一边互相笑话着对方,一边寻找着另一家未成熟或已经成熟的水果。这些时日,总是邻居最讨厌我的时日。每当因偷水果遭邻居的责骂时,总有奶奶低低的道歉声。善良的邻居总是善意地原谅我,这时的奶奶总是总是很生气地用其实并没有使劲的手拧住的的脸蛋,大声呵斥着:“再有下次,砍了你的手!”我总是不怕的,因为奶奶每次都是这样为我的调皮收场的,而善良的邻居总是会心一笑而原谅奶奶的调皮孙子的。 最兴奋的日子就是老街赶集的日子,那是我起床最早的日子。天蒙蒙亮时,周边农家就带来许多水果、特产来卖,但那些我是不屑的,那些水果、特产,我和庆生从生到熟已经尝了好多遍了。最吸引的我就是那小锅卷粉了,白白的卷粉上漂着油星,红红的辣椒上放些葱花、韭菜……这天的我总是哭闹着要吃卷粉,这时的奶奶总是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只要我继续哭闹,奶奶就会没有办法的。最终奶奶下定决心,带我去吃卷粉,我的脸上挂着泪水和笑,乐颠颠地跟在奶奶身后,觉得很威风。这时偶会看到大伯恨恨的眼神,偶会听到大伯对堂姐的责骂声,但我是不去理会的。儿时的我受奶奶宠爱,估计这也就是堂姐从小一直对我有怨言的缘故吧! 老街的夜是最宁静的,或许是远离城市的缘故吧!月亮也似乎大了许多,大大的、圆圆的。月下的奶奶似乎早已没有了生活的劳累与疲惫,似乎成为说书的主角了,她引领我的思维飞出老街、飞出周山、飞向那充满幻想的天际。月下的奶奶银发更白了,银银的、亮亮的,柔柔的,月下的奶奶和我已经和月融为一体了,月下的青石板亮亮的,似一条河流——流淌故事的河流,月下远远处的炼象关静静的,显得更隐隐绰绰的了。 三十多年的奔波,双鬓染星的我今又回到老街,庆生已经初显老态了,不多的言语中透露出生活的劳顿,堂姐的言语中还是充满怨意,大伯的满头白发似曾相识。老街只有一段留下了青石板,取代的是生硬的水泥路面,挂了许多红灯笼的炼象关似已不复当年的雄伟,灯笼映衬下的月亮孤孤的,似乎少了的不只是月下说书的奶奶。 我忘切了许多,似又想起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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